Ross154（二）
“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
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小王子》
俞定延和林娜琏成为室友已经一个月了。这是一个祥和的夜晚，如果抛去好奇兮兮的林娜琏来打扰俞定延写论文这件事来说的话。
“定延xi，你是学的什么专业啊？”林娜琏很好奇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宇宙辐射相关的气候分析，我导师是做环境工程的，能选的选题不多。”俞定延假装很耐心地说。
“取样测算的是哪些星系？”
“几个离太阳系比较近的，比如说半人马座三星、Ross154那几个星系吧。”林娜琏突然听到自己的母星，心里突然一颤。
“但是我在整理数据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Ross154至少有三颗星星的旋转轴发生偏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外来小行星撞击了其他星体，剩余辐射了太多的热量。”谈到自己专业的时候，俞定延时常会变得侃侃而谈。
林娜琏突然来了一句，“天王星转轴也偏转了很多。”其实要聊的话，她可以和俞定延说很多，要知道她在学校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天文学，几乎每次都能拿级部第一。
“对，但是来自东京理工学院地球生命科学研究所(ELSI)的科学家们相信他们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答案。他们认为天王星参与了一场巨大的碰撞，在太阳系早期被一颗较小的冰冻行星撞击。这足以将天王星掀翻并创造出无数的卫星。”俞定延带着稍许疑惑地说，林娜琏在她眼里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婆，怎么会对天文学这么了解？
俞定延刚要问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天文学的时候发现林娜琏看起来有点低落，说道：“行星偏转都是有原因的啊，冥冥之中原来命运也会出错。”
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味道，“命运从不出错，只是冥冥中开了一些玩笑。”
比如一些殖民者暗恋被殖民者的荒谬戏码。
“俞定延，你有没有用肉眼看过那些被你纳入数据的星星？”
答案是否定，世界上最大的几个天文望远镜都在山区广阔的地方，韩国哪里来的自然条件建设呢，如果可以的话，作为一个天文人，最喜欢的当然也是看星星。
“还没有，但是我想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有机会看到的。”俞定延话语里多少带点上扬的调子，把林娜琏给逗笑了，就此结束了今晚的谈话自己回到房间，继续看打发时间的《来自星星的你》。
这一个月两个人相处的还算是融洽，只不过林娜琏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大冬天的穿着件短袖就在家门口敲门了，问她衣服去哪里了，居然说刚刚在夏威夷。笑得还一脸明媚，让俞定延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这些都还算好说，有一天把冻得鼻头发红的林娜琏拽进屋子泡了一碗大麦茶以后，才发现她穿着很奇怪的靴子，鞋子上面全是雪，可是首尔那年还没下过雪啊。那姐姐又在说胡话了，说什么去喂完企鹅蹭上的，大概率是滑雪刚回来吧，真受不了胡说八道的人。但是自己好像也，有点适应了？
桌子上是电子报表登记面板，如果用解锁手势在上面快速划过，会弹出名井南严肃的通知。“各位考察者请注意，第一周期即将结束，请各位考察者尽快将相关资料上传。”
名井南当年也是教她宇宙社会学的老师。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有一个男生整整一学期都没抢到前排，因为声音太小什么都听不到，最后在图书馆学了三个通宵才通过了那次考试。
抢不到座位的原因说不好是因为老师太好看还是因为老师声音太小。
好吧就算是现在，也要把音量键拉满才能听到通知。
按照道理来讲，每一个在外执行任务的考察者在每一个Ross公转周期内都要统一上传整理资料、视频证据等，上交到情报处处长名井南那里进行公证作业进度。内容包括最近十五个地球日的气温变化曲线，大气层的组成、正确的五点取样法或许是四个方格中间加一个方格的生态学取样方法，但是对于林娜琏来说是赤道、温带、两极的五点取样。
说了这么多，林娜琏当然也不是没有数据可以填写，只是在公开的数据里面，没有一个星球的适宜生存环境优于地球，也就是说，只要林娜琏上传了她精心统计的数据，母星就会把地球作为殖民首选。
她在迟疑什么呢。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高等文明优先选择打击而非沟通。
一个文明对另外一个文明的最大尊重是：赶尽杀绝”
“娜琏姐姐，门外站着一个很高很瘦的女生，是你认识的人吗？”俞定延带着眼镜仔细看了看猫眼，发现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然后朝着在里屋的林娜琏喊道。
“周子瑜？你怎么来了？？”林娜琏瞪着眼睛问眼前人，然后周子瑜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俞定延，林娜琏带她进了屋，走虫洞去了小行星46610。
“现在说吧。”空旷稀薄的大气撑不了多久，于是她们迅速换上了随身携带的充气航天服。
“总部质疑你数据的真实性。”她这个文静的表妹总是一针见血。
林娜琏叹了口气，她说，“把你的眼镜和手表给我，还有胸针。”
周子瑜迟疑地递给她，果然是摄像头，林娜琏这才开口说，“你大概也感觉到了，我的数据是假的。”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这颗小行星的别名叫b612，是地球人类的故事《小王子》的星球。我无意中发现的这里，原来真的有这个星球。”
“这和你造假又有什么关系？”周子瑜有些愤怒，优秀的堂姐一直是她心中的榜样，也是因为信任总部才会派她来这里，结果数据远超过了他们预估的误差，总部不放心，这才要求了还在实习期的周子瑜来地球。
“子瑜啊，地球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人会调动面部肌肉来表示自己的情绪，有欺骗的同时也有无名的善意。很多人有罪，也很多人美好得像天使一样。”来回踱步的林娜琏说。
“总部给你的复核期是多久。”林娜琏转过头去问周子瑜。
“一个Ross154年。”
“那足够了，把监视器放下，自己去感受一下吧
我在这里看到过抢劫，看到过因为抢劫英勇献身的年轻人，看到过弱肉强食，也看到过共生关系的河马和红嘴牛琼鸟。直到那天俞定延念念叨叨地走进我的房间里关上我的灯，把我的零食、饮料都拿走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他们地球人把这种感情叫归属感，也是一种很神秘的力量，别名为爱。”
会不会我们种族的衰亡只是因为缺少这些美好的情感呢？
第一次来到地球的周子瑜，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在书房度过第一个地球夜的时候突然有点睡不着，黑暗中突然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把项链上的摄像头也关掉了，删除了刚刚的对话记录。
“不是，林娜琏你要体验生活为啥非得去我朋友的酒吧啊。”俞定延一边撇着嘴一边开车往凑崎纱夏开的酒吧走。
副驾上是有些心虚的林娜琏，“啊哈哈因为…这不因为你去能打折嘛”
后座的周子瑜有些无语，这姐姐，真的去过酒吧吗？
凑崎其实很少光顾自己家的酒吧，生意好不好她倒是一点不在乎，大小姐不知从什么时候看开了。俞定延和林娜琏还有周子瑜先到了酒吧门口，三个人较好的面容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变得有些刺眼，纱夏刚想叫住俞定延，声音却被俞定延身旁挎着她的女生堵在了喉咙发不出来，自己靠近俞定延多年未果，凭什么她身边突然闯出来一个女生，而且，怎么还有一个高个女生在旁边？？那个女生怎么还挺好看的。
但凑崎纱夏现在对那个高个女生，没有心情。她倒想看看，是要做到什么样才能靠近俞定延。
其实俞定延自己也说不清楚，为期两个星期的观察期对她来讲，一晃就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很难适应一个没有过多接触的人，一个靠撒娇才住进门的女孩子，事实上，俞定延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跨过了一道隐形的界线，明知道可以不需要照顾室友的起居，但在第二天准备早饭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准备了一点。倒还好，是只留在了锅里，如果盛好端上桌那真是有些诡异。
也正是因为放在锅里，林娜琏起床之后并没有看见，烂锅里烂一天。
俞定延本身对界线可以说是相当敏感，以往的室友触碰一点，对她来讲是可以瞬间赶出去的程度，只不过较好的修养还是让她选择走完流程。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成长了，可以忍受与林娜琏作息相错，卫生并没有达到她所期盼的那样，但依旧没有过多的去干扰。
也许是因为颜值即正义，也许是聊起天文的时候能和她同频，亮亮的眼睛不断闪烁，与星星一样的耀眼，有期待，有无奈，复杂的情绪很明显，俞定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是在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才会掺杂着除了善良单纯和美好外的感情，俞定延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对林娜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凑崎纱夏飘忽于专注观察林娜琏和心不在焉之间。俞定延介绍完她两个朋友之后，凑崎始终不在状态。酒杯拿起放下的次数和眼睛不断观察林娜琏和周子瑜摇摆的次数一样。以至于忘记自己下午其实吃过半片过敏药。突然的心慌，让凑崎纱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盯着酒杯被自己口红染上的边缘，挂壁的酒缓慢的流下去，纱夏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偶然听到在调侃自己的游离。
凑崎纱夏的突然停滞让周子瑜有些在乎。
纱夏的到来算是终于有人能平衡自己堂姐的能量了。一样的精通人性，以至于周子瑜怀疑凑崎的真实身份，真的有与生俱来和她们靠数据学习人类的效果一样吗？什么话题都可以聊起来，大方得体，就是偶尔会注视自己和堂姐，谈论的时候眼神浅浅飘过自己，让人对她的讲话毫无印象，停下来的时候凝视自己，让周子瑜忘记自己在哪。子瑜只当凑崎奇怪的表现是因为自己和堂姐模仿人类的技能还不够娴熟，被发现了破绽。
人类真的能发现和自己不是一个类别的生物吗？对于人类来讲宇宙浩瀚，无垠，穿越大气层的那头是带有让人窒息一般的存在，可对周子瑜来讲，地球也一样，未知带来的恐惧，穿梭在自己的大脑里，让她无时无刻保持着清醒，对于人类的话，她只会多想，绝不会掠过，可今天是个例外。
一个会影响外星人心绪的神秘女子，可以不断地交谈，给足够到位的反应，可她摇摆在飘忽与注视之间的眼神，让她偶尔的大笑，也只能被怀疑是否是发自内心。周子瑜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要学的。
凑崎纱夏停下来了，停得很突然，紧盯着自己的酒杯，被周子瑜发现了，炽热的视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无神。旁边的林娜琏不知和俞定延聊到了什么，开怀大笑，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不停的打着俞定延的肩膀，俞定延倒是笑笑任由着林娜琏。
凑崎纱夏心悸到无以复加，她开始慌乱自己待会如何回家，如何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渡过夜晚。如果没有严重的话，她不想去医院。纱夏想仅仅用喝水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心悸。
凑崎纱夏离开了酒吧，没有叫车，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在酒吧后面的一小片公园的里，冷汗、燥热和晚风搅动着自己外露的面颊和脖颈。
俞定延好像真的找到了可以进入自己星球里的人，凑崎以为应该担心自己会陷入嫉妒林娜琏可以自由进出俞定延世界的漩涡中，谁知自己掉入了另一个漩涡。那个高个女生，叫周子瑜的安静少女。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样子，不会有过多的反应，却对自己的堂姐做到秒关注，优雅高傲，纱夏有些着迷，从还没进门开始。
林娜琏任何小动静都可以引来俞定延和周子瑜同时的关心，凑崎纱夏嫉妒了，狠狠嫉妒了，即使自己足够外向也没办法融进去，无数次想再靠近俞定延的内心一点，都被反弹回来，她作为朋友只能眼睁睁看着俞定延为生活学习而忧虑。
忘记那片过敏药的存在也许是上帝给的一个逃离机会。
纱夏边想，边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纱夏没有在意，可突然的呕吐感让她停了下来。又是突然的停止，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撞上了她。
纱夏回头看到了周子瑜站在她身后，夜色迫不及待为周子瑜带上面纱，晕染了一下周子瑜的浓颜，纱夏有些头晕，慌神间，手扶上了周子瑜的肩，身高恰好适配。
周子瑜条件反射一样抬手扶住了凑崎纱夏的手肘，另一只手拦在了纱夏的腰间。双方都愣在原地，四目相对，此刻无声。没有行人，没有车鸣，只有云穿过树叶在注视着她们。
“你刚刚没事吧？”周子瑜抢先打破这个宁静氛围。
纱夏摇摇头，盯了一会周子瑜的眼睛，些许不舍，但下一秒便毫无留恋转身就要走，周子瑜并没有反应过来，扶着纱夏手肘的手赶忙松开。
周子瑜跟上去和纱夏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没有再过多的询问，仿佛刚刚酒吧的喧嚣从未出现过。
纱夏克制住自己的呕吐感，慢慢走着。她不想周子瑜看到自己这一面。她自己也从未见过的一面。纱夏很少去医院，对医院的流程都不太熟悉。她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无措的丑态将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刚刚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孩。
纱夏的祈求好像在起作用。心悸的感觉在减弱，也许真的得多亏自己临走前喝的几杯水多上了几趟厕所，还有晚风和…周子瑜。这个小女孩有着强大的气场，甚至读得懂气氛，她好像理解之前的俞定延了，自己心里的界线一旦被触碰，纱夏只会感到这个人有点无趣。但是为什么俞定延现在变了，是界限模糊了吗？还是只为特殊的一个人打开了界线啊？
周子瑜看着无尽的路，有些头疼，她不理解凑崎纱夏的变化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自己的状况，而更不理解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选择跟出来了。周子瑜其实还没有学会如何观察人类之间的气氛，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她与凑崎纱夏的关系，只能是纱夏主动，而非自己。但周子瑜不想离开凑崎的身边，一点也不想，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是送她去医院还是送她回家？周子瑜在等，虽然人类的很多事还没有学会，但是坚持一定有结果这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
“我忘记自己下午吃了一片过敏药，所以喝了酒，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啦，不用担心，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段，我想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啦“凑崎突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周子瑜说。
纱夏第三次突然停止，让周子瑜猝不及防，纱夏姐姐的眼睛像之前来地球见过的柴犬的眼睛，即使在夜晚也闪亮亮的，周子瑜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难受过。
“你快回去陪她们吧，我真的没事了“纱夏看周子瑜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也许是周子瑜的眼睛也深邃，两个互相陷入对方眼睛的人都试图摆脱这种感觉，却都未成功，看一会，移开一会，看一会，移开一会。
“我把你送回家吧“周子瑜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认为只能是纱夏主动，她想主动一回，机会从来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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